沒法度這標題必須偷用阿妹的歌名【我恨我愛你】。因為我想談一下張愛玲的《小團圓》,again.
沒錯今天是喝了些酒,藉著幾分醉意回到家我竟然只想說的是張愛玲。見鬼了,我想我可能真的有病。
好。上回寫文下的標是〈駭然愛憎-小團圓〉,《小團圓》此書的出版是 2008 年,我的閱讀及書寫也是 2008;時隔 3 年重讀這本書,張愛玲在這本記述╱自傳式小說裡,反悖以往「偶開天眼覷紅塵」那樣置身事外的刻骨描述,再一次讓我感到莫名驚駭。
怎麼說我從年少閱讀張愛玲的小說散記甚至評論至今,以致於我可以輕易理解她對母親的傾慕及怨恨,可以想見她對胡蘭成放不下揮不去的愛戀與怨懟,可以揣想她割捨不了對老上海的戀慕、對舊時代的不捨與反叛、面對新世紀新鮮刺激的興奮心情、對戰時慌亂困窘的纖細感觸,但我不能明白,為何她掙扎了大半輩子,始終無法解脫。
噢,也許我其實明白,只是我不願承認,不願把自己心中神化過的張愛玲套進窠臼之中,是我的一廂情願。
我最愛的作家之一莫言阿伯曾說,他想書寫的題材,無論如何開展鋪陳,一到筆下,只能從山東高密東北鄉--他的故鄉說起。我相信這是所有書寫者在創作時必然會面對的魔咒,然有時也會因此神奇地轉變成某種獨樹一格的異趣所在,端賴作家能否轉換運用於無形而非重複刻板模式。
同樣地,反觀祖師奶奶張愛玲也是,她最輝煌燦爛的人生、最佻達美麗的精華歲月,就是那時的上海,就是她投注了最多心思的那 10 餘年,此後,她再也不能了。
張愛玲並非多產的作家,她在最初創作期的短篇中篇小說如〈第一爐香〉、〈第二爐香〉、〈傾城之戀〉、〈紅玫瑰與白玫瑰〉…等最廣為流傳津津樂道!1949 年上海淪陷後張愛玲避居香港,1954 年她寫了《秧歌》和《赤地之戀》2本長篇,1955 年她離港赴美,其間寫了若干不被記憶的散記及劇本,1963年以英文書寫《雷峯塔》和《易經》2本自傳性小說,到 1976 年,《小團圓》完成。
離開學生時代的多年以後,2008 年《小團圓》才出版。我先看了《小團圓》,接著看了《雷峯塔》和《易經》。除了人物姓名有做更改之外,其中的故事情節幾乎重複疊沓到讓讀者會恍神以為是 Déjà vu的程度,這的確嚇到我!這不是肯德基!!!呃,好啦,這不是我熟習的張愛玲。
至少不是我熟習的,那麼聰慧倨傲不肯妥協、那麼文采斑斕的張愛玲。
問題在於,才華洋溢的一代作家、不世出的才女,也有過不去的關卡。
我好傷心從 1954 年起,女神困頓,才思枯竭,離開了上海離開了根,她退化成了平凡人。
我想我不能原諒的只是這個。
我想我的傷心只是因為,人類如此渺小無能。
現在要找人來聊張愛玲,誰能記得她呢?她曾經是那麼崇高不能超越的一個劃時代的符碼、文學史上的神,現在誰會記得?誰會細數她美麗而精鍊的文字與經典創作?誰能述說?
張愛玲受困於 1932 到 1954 年間的風華歲月,1954 年起她漸漸離群索居到 1995 年默默辭世,整整 40 幾年,她產出了什麼?她為何封鎖心思不肯輕易書寫其他體材?她不顧一切顛三倒四翻來覆去地述說當年的種種,這其間她是否曾懷想自己過往的奪目風采?她是否覺得晚年身世悽楚無以為傍?她在隱世之時,有沒有恨?
而妳如何安撫長年在心中翻攪不休的愛意與憤恨?如何罷休?
我似懂,也非懂。我想我能懂,又不太願意去懂。如果神人若張愛玲也都落得如此田地,那人間無甚道理可說。
我只希望終有一天再重看張愛玲時能隨之參透,能放懷,坦然,能心如止水。或許時間還不夠久,要再過 10 年、20年;或許要等我修練到足以放下執念,淡然處世的那一天。
然後我或許就能夠明白,能夠原諒我的神,張愛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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